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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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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

陸景淵將手中的筆不輕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, 瞬間把陸景瀟嚇得把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:“謝應瀾已經帶兵前往六郡鎮壓濮部叛亂,你只需在後方賑災撫民即可,若連這都做不到, 朕留你也沒什麽用處了。”

“謝應瀾?”陸景瀟思索片刻,終於依稀在腦海中描摹出了這個人的輪廓, 他微微松了口氣,卻還是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滿是抗拒,“我也不是怕死, 真的……只是我怕要是再像之前那樣, 會給他們雪上加霜, 我……”

“你若覺得愧疚,便以死謝罪。”陸景淵也不慣著他,聲音徹底冷了下來。

或許如謝樽所說,迫使陸景瀟這樣的人為君為相, 本就是令人志摧心折的憾事,但那又如何?雖說陸景瀟生性溫和淡泊, 可該享受的卻也是一樣也沒少。從前陸擎洲對他沒報過太大希望, 也樂意如此養著他,但一朝天子一朝臣, 他陸景淵沒興趣花費大價錢養個閑散王爺。

凡事皆有代價,先前他應當已經說得很明白了, 但似乎陸景瀟仍然抱有僥幸之心。

“這是皇命, 沒有你反抗的餘地,你不僅要去,還不能出半點紕漏, 若這次仍是一如既往,朕不介意拿你開刀。”

整個內殿之中落針可聞, 陸景瀟瞳孔緊縮,喉嚨像被掐住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,他甚至不敢和陸景淵對視,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撇開了目光:“好吧,我去。”

若說陸景瀟有什麽值得他自己驕傲的品質,那恐怕就是……他既來之則安之,擁有強大的適應能力。

“陛下,皇兄……”陸景瀟放軟了聲音,眨著眼央求道,“我覺得謝應瀾一個人恐怕不夠,而且他不是要去前線嘛,你再給我撥個人唄,什麽謝淳應無憂之類的借我用用唄?求求你了。”

“……”陸景淵瞥了他一眼,隨後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,“想得倒是挺美。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薛寒,把他拖出去。”

薛寒聽到令立刻動手,麻利地將陸景瀟給請了出去,並看著對方蕭瑟的背影拍了拍手,忍不住樂出了聲,但當他轉身回到殿中,一道命令如同平地驚雷,瞬間讓他上揚的嘴角又猛地落了回去。

“派柳公子隨行懿王?”薛寒滿臉震驚地看著侍從帶著旨意離開,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把謝樽給搬了出來,“可,可柳公子是侯爺特意留在陛下身邊以防萬一的。”

“不缺他一個,烏蘭圖雅故技重施,這種瘟疫他再熟悉不過,去了總比留在長安來得有用。”

雖說因為當年的事,陸景淵對濮部早有防備,但六郡瘴氣深重,水澤廣闊,對方用起手段來也不是說防就防得住的。不過濮部勢小,即使借了瘟疫之手成不了什麽氣候,只是是被烏蘭圖雅攛掇的依附者而已,不必費太多心思,只要烏蘭圖雅倒了,他們的土崩瓦解便不過瞬間而已。

陸景淵輕輕敲著桌案,擡眼看向輿圖,濮部舉旗暴亂,太岳以北只餘燕京,完顏晝也已然整裝待發,也就是說烏蘭圖雅的大網只差一步便可織就,已經死了那麽多人……

快了,不論生死,他一定會讓烏蘭圖雅付出代價。

時光飛逝,眨眼便已是十月初五,北境天氣日涼,白色的軍帳如繁花般盛開在日漸消瘦的草地上,一路綿延到很遠的地方。到了這個時候,二十部已經不能再等待下去了,北境淹沒天地的風雪即將襲來,他們需要趕在那之前南下。

兩個月過去阿勒莎先前的傷已經養好,看上去與之前別無二致,她裹著一身赤紅的衣袍踏入殿中,看向了在沙盤旁小憩的烏蘭圖雅。

“完顏晝的人被臣擋在了外頭,若是陛下不想見,臣便去將他打發了。”

“嗯,先讓他在外頭候著吧。”烏蘭圖雅倚靠在長榻上,聲音立滿是倦怠迷蒙,“戰況。”

“仆散元貞一路大捷,此時已經打到絳州,距離潼關只餘二百餘裏,但呼延將軍他……至今還被拖在燕京。”阿勒莎答道。

“是嗎?”烏蘭圖雅驟然睜眼,聲音霎時變得清晰起來,“趙澤風還真是條打不死的狗,倒是朕小瞧他了,罷了,不必管他們,就讓他們在那耗著吧。”

“潼關是誰駐守?”

“已然換成了蕭雲樓。”阿勒莎言簡意賅的答道。

聞言烏蘭圖雅輕笑一聲,披著絨毯一步步走到了沙盤前,擡手間衣袂蹁躚帶起了一陣幽香,與這粗陋的宮殿格格不入:“完顏晝的動作也沒能吸引住他的目光嗎……陸景淵倒是聰明,僅憑這點人也能將這邊地堵得處處無缺。”

“可惜處處無缺,卻也處處有缺。”烏蘭圖雅指尖撚起沙塵輕輕灑下,笑著道,“能走的路就那麽幾條,避不開他的目光,但我倒是要看看他那些伎倆,究竟擋不擋得住北境的鐵蹄。”

“讓完顏晝的人進來吧,他開的那條口子也是時候派上用場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五百裏外,陽關

旋渦狀的巨大風暴遮天蔽日,翻湧不息,好似要將天幕撕開大洞,壓得百裏荒原漆黑如墨。謝樽站在城樓上,任由烈風撲面,看著風暴之下雨如盆潑。

“婉婉讓我帶上來的。”簡錚將一碗滾燙的湯藥放在城垛上,“她知道你心情不太美妙,便打發我來走這趟了。”

“在想什麽?”簡錚衣袍被吹得烈烈作響,倚靠在了城垛旁挑眉問道。

謝樽收回目光,端起藥淡聲道:“在想我們有究竟能有幾分勝算。”

“嗨,這有什麽好想的。”簡錚端著自己的藥碗與謝樽碰了一下,然後將那腥苦的藥湯一飲而盡,就像裏面裝的不是藥湯,而是一碗烈酒一般,“人嘛,有時候只要向前走就好,哪管什麽東西南北,總會走出去的。”

“大不了死後地府相見,多得是喝酒的日子。”

謝樽聞言低笑一聲,端起藥來抿了一口,直到舌上的苦澀蔓延心底,催生出無限惆悵:“我師父也說過相似的話。”

“百年之後,花前月下,你我終會重逢……都是安慰的話罷了,卻也是一劑良藥。”

“是不是良藥我不知道。”簡錚向來不喜歡糾結這些,她這輩子已經糾結得夠多,早已無心關註這些瑣事,“我只知道你手上的藥要涼了,快喝吧,一口藥磨磨唧唧的。”

“……”謝樽憋著一口氣,將碗中的藥液給悶了下去,然後微微擡手示意,“接下來就要看將軍的了。”

“你就放心吧,不過先說好,我本就不為你們而戰,要是你們不幹人事,到時候可別怪我。”

“那死國可乎?”

簡錚豪邁地將兩個藥碗往下一扔,任由它們碎成破陶片被風沙遮掩:“自然。”

建寧十月初十,烏蘭圖雅終於兵分三路南下,安西武威二十餘萬大軍壓境,將簡錚和簡錚拖在原地動彈不得,虞朝北方盡數陷入戰亂。與此同時,占據榆林定襄一帶的完顏晝繼續西進,再奪兩城,將五原也盡數占據,以此迎接自烏蘭圖雅所領的最後一支軍隊。

至此長安東西兩側的屏障被盡數壓制,北方的缺口也被打開,京兆失陷已在朝夕。

龍首山側黃沙紛飛,謝樽帶領四方軍在此迎戰敵軍,已經鏖戰了一日之久,當天東再次泛起晨光,鼓角聲也隨之響起。

“虞朝氣數將盡,何必負隅頑抗。”被派往武威對上謝樽的依舊是周容,雖然心中不願,他卻仍然聽了阿勒莎的意見,一點點消耗著謝樽的力量,如今一日過去,謝樽刀下人命無數,自己卻也是強弩之末。

“願為連根同死之秋草,不作飛空之落花,我早已與你說過。”周圍的血腥味濃郁地令人無法呼吸,謝樽渾身浴血,手臂發抖,那雙眼睛卻依舊璀若寒星。

周容眸光冰冷,手中的長刀滿是暴戾之氣,與被消耗已久,又受鈍器挫傷的謝樽不同,昨夜他休息了許久,此時狀態雖算不上最佳,卻也比謝樽不知強了多少。

刀光暴虐,如密網般襲來,謝樽避開身後砸來的大斧,又橫劍將刀光盡數接下。身後的北境士兵身形魁梧不斷撲來,就連死後的屍體都幹擾著謝樽的腳步,不知又過了多久,謝樽的動作逐漸遲緩,當他被逼踩中某只斷臂時腳下猛地一滑,差點跌坐在地。

周容抓住了這次機會,他沒再手下留情,狠狠一刀劈下卻仍是被謝樽竭力避開了要害。刀刃劈在手臂上又劃過玄甲,帶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,猩紅的鮮血隨之湧出,將藍衣盡數染紅。

不遠處同樣被圍的謝星辰和傅青註意到這邊的狀況瞬間紅了眼,立刻發了狠帶人向這邊沖來。

連弩射出數支短箭將周容逼退了一瞬,傅青抓住機會扶住了幾盡脫力的謝樽,手中的長戟橫掃一圈指向眾人,謝星辰亦執劍守在兩人身前,可怖的目光看上去恨不得將周容千刀萬剮。

“退兵。”謝樽面色蒼白如紙說著便嘔出兩口血來。

號角吹響,四方軍很快開始向武威城的方向退去,謝星辰不顧滿身刀傷不要命地擋住周容,給謝樽和傅青掙得了隨軍逃脫的時機。當軍隊漸漸撤去,謝星辰的目光掃過馬上漸漸遠去的身影,站在屍體中再次劍指周容。

另一邊,撤入城中的謝樽一進侯府便放開了傅青:“不必,小傷而已。”

“新傷疊舊傷,侯爺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了。”傅青抿著唇簡單地處理著謝樽手上不深不淺的刀傷,又讓人去把婉婉給叫來了。

“騙過別人先要騙過自己,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。”謝樽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,目光卻看向了遠方,“下去休息半日,待到天黑便即刻出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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